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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他人即故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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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靛這次沒有陪陳藍來上節目,是有原因的。

陳藍在感覺緊張和壓抑的時候,最不願意讓身邊的人看見,不然他就會情緒失控,認為自己很丟臉,心裏湧出一陣又一陣的惡心和想逃避的感覺。

也不知道林程和他一起去,對他是一種支持還是反作用……

他在家裏抽了半盒煙,坐立不安地,還是準備提前去,然後在外面等他。堵堵停停的,時間都快來不及了。沒想到快到的時候,前面又堵了,一大群人圍在馬路上,也不怕危險。他按了幾下喇叭,然後不耐煩地下車了。他想問發生了什麽事,卻只能得到一些含糊的回答:“鬥毆死了兩個人。”

他的心臟,突然猛跳了一下。他慢慢地推開人群,看見疊在一起的兩個躺在血泊上的人。剛才那個從別人口中說出的死字,一下子擊垮了他。“有沒有人……打過120。”他半跪在血泊裏,然後衰弱地喊。

他沾了血的手哆嗦著在身上找手機,找不到。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了:“救救他,他是我弟弟,他是我弟弟……”

他的手徒勞地撫了一下陳藍的頭發,然後繼續顫抖著,摸衣兜和褲兜,沒有手機,手機可能落在了車裏。他爬起來,帶著全身的血汙往車那邊跑。

一個聲音喊住他:“我打過了。”

說話的人就是剛才那個廚子。陳靛再也憋不住了,他蹲在人群之外,發出他成年以來第一次有聲音的哭嚎。哭著哭著,他又強撐著站起來,走到陳藍和林程的邊上,顫顫巍巍地用手指探他們的鼻息,太微弱了,好像有,又好像是錯覺。

急救室外面,站著陳靛、蜻蜓和一個廚子。

廚子是自己搭出租跟過來的,而且怎麽勸也不肯走。陳靛拿出錢包,他飛快地按住了陳靛的手,然後解釋道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我肯定是要謝謝你的,在那種情況下……”陳靛的喉嚨都快發不出聲音了。

“不用不用……”他又趕緊打斷,“我就是擔心,我這人,如果有什麽掛在心上的事情晚上就睡不著的,等他們沒事兒,我立馬就走。”

蜻蜓說:“那至少留個姓名和聯系方式吧。”廚子摳了摳後腦勺,然後報了串數字出來:“我姓夏,叫夏能。”

蜻蜓在那邊記,而陳靛癱軟地坐在醫院的長凳上,連句話都說不出來,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感覺自己腦袋像被掏空了一樣無法思考。

“有一個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。”一個護士從急救室裏出來。

“哪個?”陳靛的胸膛裏打著戰鼓。

“名字叫林程的那個,另外一個叫陳藍的,身上中了幾刀,需要馬上做手術,請問哪位是陳藍的家人,我們需要他的親屬簽字付款。”

“我就是他的親屬。”

護士看向他:“你再去驗個血吧,病人需要輸血。”

“好的,在哪兒驗……”

忙完一切之後,陳藍獨自去了廁所:“……我的車就值這麽多錢嗎?那我把房子也抵押給你吧……我知道,我知道那兒被記者曝光過,賣不出去……我就拿它做個抵押,你先給我十萬……”

掛斷電話,他重新回到了急救室的門外。

廚子已經先回去了,小敏也趕到了這裏,神情疲憊地坐在走廊上的長凳上,看到陳靛後,拍了拍身邊的位置。陳靛坐下,她遞過來一個信封,裏面鼓鼓的。

陳靛沒有說話,用手擋了回去。

“陳藍要是死在這兒了,到時候你跪在地上哭也沒用,我不會扶你,只會把你往死裏踹。”她把信封塞進了陳靛的手裏。

“說什麽呢,這麽說多晦氣。”蜻蜓臉都皺成了一團,拉住小敏,低聲指責她。

“我自己有辦法。”他固執地又還了回去。

小敏簡直想用這個砸他的腦袋,“如果你想的是把房子抵押了這種蠢方法的話,那陳藍醒來了你怎麽跟他交代,你們都沒有家了啊。”

“這裏不是我們的家,沒有他算什麽家!”陳靛怒吼道,然後一下子停住,僵直地坐在座椅上。

這個夜晚,真是漫長得不像話。

陳藍總算是被搶救回來了,他的身上總共被縫了二十多針,吊著一口氣,在重癥監護病房裏靠輸液維持生命。醫生也說不清他會多久醒來,快的話幾個小時,慢的話可能要兩三天。林程傷到了骨頭,骨折愈合後還要面對很長一段時間的覆健,現在他躺在床上,動彈不得。陳靛去看他的時候,他的腦袋還有些不清醒,聲音混亂又輕微地說了幾句,陳靛沒聽清,俯下身,把耳朵湊近他的嘴唇。

“陳…藍還好吧。”

“他很好,別擔心。”陳靛回應道。

林程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,然後雙眼不受控制地闔上了。

陳靛心想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,那個時候他就和陳藍一起回媽那邊,在鎮上租一個門面,做點小生意,再把二叔他們也從鄉下接過來,二叔的第一個孩子死掉之後,就沒有再向政府申請再要一個了。反正一家人生活在一起,就是最重要的。

看了一下陽光透過外面的樹冠印在窗戶上的光斑,陳靛擡起頭,走出了這個房間,到了陳藍的病房,剛進去,就發現陳藍已經醒了,正在跟小敏聊天。

陳藍剛好瞥到陳靛進來的身影,開心地笑了:“哥。”

“還笑。”陳靛面無表情地在床邊坐下,眼睛盯著輸液瓶。

“那我去照看林程了。”小敏站起來說道。

“嗯,可能是藥物作用,他剛剛又睡過去了,你給他備點溫水,不要叫醒他,在旁邊做自己的事就好。”陳靛囑咐道。

陳藍的嘴唇完全沒有血色,隱在那種同樣蒼白的臉上,看起來像一團褶皺。他衰弱地躺著,連頭都擡不起來,但是專註地看著陳靛:“哥…你去休息一會兒吧。”看起來整張臉都是烏的。

“嗯……”陳靛答應了一聲。然後摸了摸陳藍因為輸液而冰涼的手背,出去找護士要了兩個輸液加溫器回來,遞給了小敏一個,然後返回了病房。

陳藍眼巴巴地望著他回來。陳靛把輸液加溫器放好之後,問:“怎麽,想問我林程怎麽樣了。”

陳藍搖搖頭:“小敏跟我說過他的狀況了。我是想說,對不起……讓你擔心了。”

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關心了,好人不長命,禍害遺千年,你怎麽可能死得了。”陳靛沒好氣地說。

陳藍想笑,牽動胸膛有些喘不過來氣,他緩慢地調整著呼吸,然後乖乖閉上了嘴。

“好好休息吧。”陳靛說,然後在另一張床上坐著假寐,“有事就喊我,我睡眠淺,聽得到的。”

折騰了好幾天,蜻蜓、小敏和陳靛輪流照顧他們倆,都有些吃不消。陳藍的情況有所好轉,所以跟醫院方面協調,把他搬到了林程那個病房,這樣才讓三個人松了口氣。

沒想到好景不長,有一天,蜻蜓來送飯的時候遠遠地看到病房外面圍著三四個人,其中一個還扛著攝像機。她找來了醫院的保安,費了好多口舌才把這些人勸走。蜻蜓走進病房,跟陳靛說明這件事。陳靛點點頭,然後陷入了沈思,這個消息,到底是誰透露的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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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夏廚,有人找。”外面端菜的夥計朝廚房裏喊了一聲。

廚子出去了一會兒,然後把一張油膩膩的支票塞進了兜裏,繼續顛勺,然後跟身邊的人說:“我明兒就回老家去了。”

“那你還回來嗎?”身邊的廚子邊放著佐料,邊說,“你媽裝心臟起搏器的錢有著落啦?”

廚子把沈重的鐵鍋往竈上一放,鐵勺一撂,然後臉色不好地徑直走出了廚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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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靛無奈,只能向醫院申請提前出院。

“可以是可以……但是最近陳藍的傷口出現了輕度的感染,再加上必須在十四天內拆線,我覺得還是多留院觀察一陣比較好,而林程呢,雖然我不是他的主治醫生,但是還是知道一些這方面的事的,他現在不宜活動,骨頭的愈合不是一件短時間的事兒。”醫生還是提出了建議。

“那我們請一個醫護人員在家裏看護行不行呢,然後預約您的出診時間,請你來家裏看一下?”

“但拆線肯定是要在醫院裏完成的。”醫生想了想,“你是在擔心那些記者吧,醫院方面可以幫你們擋,現在這個時候,畢竟要把病人的病情放在首位。”

“那就麻煩你了,張醫生。”陳靛向醫生鄭重地道謝。

“別客氣,這些都是小事兒,我下午還有個手術,手術完之後我就去給陳藍做檢查,放心吧。”張醫生站了起來,拍了拍陳靛的肩膀,然後開始扣白大褂的扣子。

陳靛看這情況,也禮貌地跟醫生告辭,回到了病房。

屋內,四個人,聽到開門的聲響後齊刷刷地把頭轉過來。陳靛也回望他們,然後奇怪地問:“怎麽啦?”

“結果發生這些事之後我還是無能為力,讓後果都讓你擔了。”陳藍有些難過。

“閉嘴,給我好好養傷口。”

林程接著開口:“我不知道該怎麽說……”

“那就不要說,給我好好養骨頭。”說完後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,“你們愧疚來愧疚去我就不用承擔這些了?再便秘也還是要上廁所的嘛。”

雖然不合時宜,但是屋內的人明顯都憋著笑。

“那接下來準備怎麽辦?”小敏問。

“等他們養好傷,就打著包袱回老家唄,種田、養雞、賣包子…隨便選。不敢指望能有多大出息了,哎,我真是操碎了心。”陳靛指著陳藍說:“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餵大,我可是都看著的,如今想來真的是白餵這些好東西了呀。”

“餵……”陳藍又想笑又想打人。

“不說了,你們倆好好休息吧,蜻蜓和小敏快回去上班吧,都請了多少次假了,不怕被炒魷魚啊。”陳靛開始往外趕人。小敏給了他一記白眼。

“是要跟我們倆說什麽事嗎?”陳藍看著空曠的房間說,“媽那邊有跟她說嗎?”

“沒有,你下午打個電話回去吧,就跟她說一切都好,不然她一天在家都亂想。”陳靛簡短地回答了一下,然後轉過頭來對林程說,“也不知道出事以來你跟家裏人都溝通沒有,還是打個電話回去吧。”

“好的。”林程答應下來。

“你們的液都快輸完了,我去叫護士。”

“嗯。”

陳靛走後,屋內顯得更加空曠和寂靜了。陳藍想了想,對林程說:“你家裏也沒什麽人了對吧。”

林程點了點頭,“其實很羨慕你……還有家可回。”

“來我家吧。”陳藍對林程說,“沒有故鄉,他鄉就都是一樣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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